葉英傑/銅鑰詩世界

1998年,我遇上辛波絲卡

poetyip | 03 六月, 2012 12:50

     1998年,我遇上辛波絲卡    葉英傑


  如果要我說辛波絲卡,就要從我第一本詩集說起。

  我第一本書在99年出版,裡面的詩都是我90年代寫的詩。那本書中我基本上只有兩種詩。一種是很超現實的詩,另一種是智性比較強的詩。

  其實在編那本書的時候(98年),我正經歷我寫詩的「低潮」,那些很超現實的詩,除著我「長大」,已經再寫不來,再寫也沒有驚喜。那些智性很強的詩,王良和已經在第一本詩集的序中說了,這種詩風並不適合我。一時之間,我甚至不知道我應該寫怎樣的詩。

  辛波絲卡是96年拿諾貝爾獎的,而陳黎和張芬齡在桂冠出的辛波絲卡詩選,是98年出版的,我有幸趕上了這一本書。我看詩集有一個習慣,就是看到喜歡的詩,我會將那一頁的頁角摺起來,而那一本詩選,我大部份頁數都摺起了。

  她的詩對我來說就像被閃電擊中的感覺。讓我看到了我可以寫一些怎樣的詩(當然後來因害怕影響太大,儘量避免看她的詩,那是後話)。她的詩不必利用超現實的意象或比喻來抓住眼球,也不必「結好領帶」站出來說理,她用最普通的語言,描寫一些普通的事,卻能夠帶出深邃的道理。

  如果要數我最喜歡的她的詩,一定是她的《一個女人的畫像》:

肩膀上現在沒有頭,但以後會有。

  這一句直到現在都常常在我腦海中響起。這一句能記著是因為這一句夠簡單,但這一句本身並不簡單。但這一句就將一個「普遍的母親」點出來。你會同情這樣的母親呢(一旦肩膀上有頭,她就有了壓力),或覺得她偉大呢?

  如果再看下一句,你又會發現辛波絲卡很輕易地就將一些很複雜的想法溶入詩中:

閱讀雅斯培和仕女雜誌。

  雅斯培是什麼?如果你只水過鴨背地看這一首詩,你就錯過了全詩其中一個重要的部份。雅斯培原來是一個哲學家,是德國的存在主義大師。她將雅斯培和仕女雜誌放在一起,是一個很巧妙的配搭。一個女人如何面對社會上給她的身份/角色?她又如何選擇自己的道路?

她這麼賣力要奔向何方,她不累嗎?
一點也不,只稍微有點,非常,沒有關係。
她若非愛他,便是下定決心愛他。


這數句令我「大開眼界」。辛波絲卡用短短幾句就把其他作家可能用整本書才能寫清楚的事寫出來。其實她很多詩都有這樣的特點。有些人曾批評她的詩太簡單,不夠「大氣」,我卻認為最普通的詩才是最難寫。例如她不會直接寫戰爭的殘酷,她會寫戰爭完結後人們如何收拾殘局(《結束與開始》)。或爆炸前的一瞬(《恐怖份子,他在注視》)。甚至有一首詩說希特勒嬰兒時,和其他嬰兒都沒分別(《Hilter’s First Photograph》,在1998年出版的《Poems New and Collected 1957 – 1997》看到)。對,的確都不是「大氣」的詩,不過正是這些「小氣」,迷惑了我們這些詩作者/讀者,以為她的詩都是很普通的。當很多詩人都努力將自己提升到很高的位置,辛波絲卡卻反其道而行,光是這種勇氣,已經值得我們尊敬。

2012年3月11日

 

發表於《字花》第37期,2012年5月。這裡的版本略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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